植物的“双刃剑”——活性氧

文本内容速览:

《植物的“双刃剑”——活性氧》

一、什么是ROS

地球上富氧的大气决定了多细胞生命形式的进化,许多生物依靠氧气而存活,细胞内时时刻刻发生着与氧气分子(O2)相关的生理过程,这些过程中O2随着电子以及能量的变化,不可避免地产生活性氧(Reactive oxygen species, ROS)(Raymond and Segrè, 2006; Waszczak et al., 2018)。ROS是由O2衍生而来的一系列分子,比O2具有更高的化学反应活性(Waszczak et al., 2018)。细胞中ROS的主要形式包括过氧化氢(H2O2)、超氧化物自由基(O2·)、单重态氧(1O2)、羟基自由基(HO·)以及各种形式的有机和无机过氧化物(Mittler et al., 2022)(图1)。由于ROS不稳定且极具反应性,这使其可以破坏细胞的各种分子和结构,所以在过去ROS被认为是有氧代谢的毒副产品。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,ROS被发现在植物的许多生理过程中都起着积极的作用,细胞内异常的高水平ROS才会对植物细胞产生毒性(Foyer and Noctor, 2005; Mittler, 2017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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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1 ROS的产生和化学结构(Waszczak et al., 2018)。点表示电子,3P680是光系统II的主要电子给体的三重态。

二、植物中ROS的作用

在了解了什么是ROS后,接下来就让我们了解一下ROS有着哪些作用。总的来说,ROS作为关键的信号分子,可使细胞快速响应不同的刺激。在植物中,ROS在非生物和生物胁迫以及信号传导等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(Mittler et al., 2022)。需要注意的是,ROS并不只在植物响应外界刺激时才发挥作用,而且在植物正常生长发育过程中ROS也扮演着重要角色。此外,在异常情况下,低或高水平的ROS也可能对植物本身造成损害,但这篇文章中就不对这点进行深入讨论。接下来主要和大家探讨ROS对植物积极的影响(Mhamdi and Van Breusegem, 2018; Mittler, 2017)。

2.1
生物胁迫中的ROS

谈到植物应对生物胁迫时,就不得不提起植物先天免疫中PTI(Pattern-triggered immunity)和ETI(Effector-triggered immunity)的概念。在植物和病原物对抗的过程中,植物为了抵抗病原物的侵染,建立了两道“防线”。第一道“防线”是由病原相关分子模式(Pathogen-associated molecular patterns, PAMP)所激发的PTI,第二道“防线”是由效应因子(Effector)所激发的ETI。虽然以前PTI和ETI被视为独立的机制,但是现在发现两者相辅相成,共同帮助植物抵御病原物(Yuan et al., 2021)(图2)。在两者共有的下游免疫反应中,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是ROS的爆发。ROS不仅可以对病原物直接造成损伤,诱导植物细胞的程序性死亡从而限制病原物,此外还可以作为信号分子传递信号以及与其他防御物质协同作用(Kim et al., 2022; Van Breusegem and Dat, 2006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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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2 植物PTI和ETI诱导ROS的爆发(Yuan et al., 2021)。

植物PTI反应中的ROS主要是由膜结合的NADPH氧化酶RBOHs激活所产生,这些酶催化O2形成O2·,随后通过过氧化物酶将其转化为H2O2(Wang et al., 2020)。NADPH作为产生H2O2的原料,其来源一直被研究和探讨。2022年5月,浙江大学梁岩课题组在Molecular Plant上发表了一篇题为“The receptor-like cytosolic kinase RIPK activates NADP-malic enzyme 2 to generate NADPH for fueling the ROS production”的研究论文。该论文中,作者鉴定到了拟南芥中一个催化NADPH产生的酶NADP-ME2,发现该酶的缺失会导致其活性降低,进而导致NADPH的含量下降(图3A、B)。此外,在nadp-me2突变体发生PTI反应后拟南芥ROS爆发显著减弱(图3C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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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3 NADP-ME2酶活、NADPH的含量以及ROS爆发情况的测定(Wu et al., 2022)。

2.2
非生物胁迫中的ROS

当植物生活在复杂的环境中时,除了要应对各种生物胁迫之外,还需要应对各种非生物胁迫,例如干旱、高温、高盐和强光等。非生物胁迫中的ROS有两个主要来源,包括由于代谢活动中断而产生的代谢性ROS和作为非生物胁迫响应信号传导网络的一部分而产生的信号性ROS(Choudhury et al., 2017)。与生物胁迫不同,ROS无法直接应对各种非生物胁迫带来的不利影响,因此ROS只能“曲线救国”,通过其他间接手段帮助植物应对非生物胁迫。代谢性ROS可以直接改变限速酶的氧化还原状态,控制细胞内的代谢通量,从而改变不同的代谢反应,以抵消非生物胁迫的影响(Miller et al., 2010)。此外,ROS还可以通过氧化修饰(OxiPTMs)对关键调控蛋白进行调节,以传递信号的方式提高植物对非生物胁迫的适应(Noctor and Foyer, 2016)(图4)。关于OxiPTMs会在后续内容中给大家介绍哦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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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4 非生物胁迫中的ROS(Choudhury et al., 2017)。

2023年9月,山东大学向凤宁课题组在The Plant cell杂志上发表了一篇题为“H2O2-dependent oxidation of the transcription factor GmNTL1 promotes salt tolerance in soy bean”的研究论文。该研究中,作者发现了大豆中一个可能参与盐胁迫的膜结合转录因子GmNTL1。在盐以及H2O2的诱导下,GmNTL1的定位从内质网转移到细胞核,进一步研究发现,GmNTL1介导的耐盐性依赖于H2O2。为了深入探究H2O2与GmNTL1在耐盐过程中的内在联系,作者首先猜测H2O2是否直接对GmNTL1进行了氧化修饰,通过对GmNTL1可能的氧化修饰位点进行验证,发现GmNTL1的第247位Cys被H2O2氧化,并且该位点对于GmNTL1的入核至关重要。在解析完GmNTL1的上游通路后,作者最后鉴定到了GmNTL1下游调控耐盐的关键靶标GmNHX1GmCHX1。综上,盐诱导的H2O2介导了GmNTL1半胱氨酸翻译后修饰并促进其迁移,增强了其转录激活下游靶基因的能力,从而提高大豆的耐盐性(图5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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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5 H2O2介导GmNTL1氧化修饰并提高大豆耐盐性模式图(Zhang et al., 2023)。

2.3
信号传导中的ROS

在前两个小节中,小远和大家探讨了植物在应对胁迫时ROS的作用。细心的小伙伴可以发现,ROS除了利用其本身去应对各种胁迫之外,还时常作为信号分子传递信号。ROS的信号传递可以分为胞内的信号传递和胞间的信号传递,接下来小远将从这两个方面进行介绍。

1 胞内的ROS信号传导

在植物复杂的亚细胞环境中,ROS的感知和不同信号传导途径的激活可以发生在不同的区域。总的来说,ROS信号可以分为外源性(质外体和细胞壁)、内源性(细胞质和细胞核)和细胞器(叶绿体、线粒体、过氧化物酶体和其他细胞器)。在胁迫条件下,这些不同区域的ROS信号保持相互作用或者相互独立(Mittler et al., 2022)。

外源性ROS信号传导的过程中,起主要作用的是RBOHs、AQPs(水通道蛋白)和细胞壁结合过氧化物酶(Maurel et al., 2015; Mittler et al., 2022; Wang et al., 2020)。此外,细胞膜上的Ca2+通道以及各种膜受体在向下传递信号的过程中也起着重要作用(Castro et al., 2021; Ravi et al., 2023)。RBOHs被称为“ROS信号传导的引擎”,其胞质的氨基或羧基末端可以受到例如磷酸化/去磷酸化等过程的调节,从而调控ROS的生成(Kimura et al., 2020)。为了在胞内向下传递信号,ROS必须进入细胞,通常可以通过AQPs进入细胞内,此外也可以通过胞吞的方式进入(Golani et al., 2013)(图6)。

内源性ROS信号传导的过程中,细胞质基质会接收外源性和细胞器中的ROS。细胞质基质包含许多调节ROS生成和清除的酶(Mittler et al., 2022),这些酶可以调节细胞质基质中ROS的含量,从而对细胞质基质中ROS下游的信号中枢进行调节。除了细胞质基质外,细胞核也接收ROS信号并调控不同基因的表达情况。此外细胞核中也存在氧化还原调节蛋白,它们可以对核中的ROS信号进行调节,进而也参与对下游基因的调控(Gutsche and Zachgo, 2016; Murmu et al., 2010)(图6)。

细胞器ROS信号传导过程中,细胞器作为ROS产生的主要场所可以产生ROS,同时也能自主清除ROS,从而调控自身ROS水平(Waszczak et al., 2018)。除了自主调控ROS的含量从而调控信号传递之外,细胞器之间或从细胞器到细胞核的ROS信号也可以进行传递,然而有些ROS信号不会穿过细胞质或仅在很短的距离内穿过细胞质(Ding et al., 2019)。除此之外,不同细胞器之间的ROS也可以通过中间信号的介导进行传递,导致被传递细胞器中ROS含量的改变(Mittler et al., 2022)(图6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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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6 细胞内的ROS信号传递过程(Mittler et al., 2022)。

2 胞间的ROS信号传导

上节中,小远和大家探讨了胞内的ROS传递,相信大家对细胞内ROS传递的过程有了一定的了解。实际上,植物中ROS在传递时,不可能只限制在一个细胞中,通常还需要在一个长距离的区域中进行传递,因为当一个细胞感知胁迫后,是需要将信号传递给其他细胞乃至整个植物,这样才能应对胁迫。但是在前面提到ROS存在的时间一般非常短(图1),因此不太可能长距离的运输。因此,ROS在细胞间长距离运输时首先是单个细胞ROS含量的改变,然后被邻近细胞感知后导致其ROS含量也发生改变,以这种方式在细胞间传播,这种传播方式也被称为“ROS波”(Castro et al., 2021)(图7A)。ROS波在相邻细胞间的传播是通过胞间连丝或质外体途径(Fichman et al., 2021)。此外,在谈到ROS信号的长距离传递时,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植物免疫中的系统获得性抗性(Systemic Acquired Resistance, SAR),因为SAR的特点是局部防御信号的激发导致了植物远端乃至整株的防御反应。但遗憾的是,目前的研究显示ROS波和SAR之间的关系好像并不明显,SAR是通过N-羟基哌啶酸(N-hydroxy-pipecolic acid, NHP)及水杨酸(Salicylic Acid, SA)等物质诱导产生的(Yildiz et al., 2021)。有意思的是,ROS波是一个十分快速的过程,而NHP的转移是一个相对滞后的过程。此外,在番茄rbohDrbohF突变体中,H2O2水平降低的同时NHP前体哌啶酸(Pipecolic acid)的含量也降低(Gilroy et al., 2014; Wang et al., 2018)。这些说明ROS可能作为SAR的一个指示,提醒植物做好SAR的前期准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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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7 胞间ROS信号传递的过程(Mittler et al., 2022)。(A)胞间ROS信号传递示意图。(B)拟南芥受到胁迫后ROS从局部扩展到整株的过程。

3 ROS信号的感知

ROS信号被传导后,细胞要接收这个信号并对其作出反应,这就需要ROS信号被感知。但是,由于ROS的性质,其不太可能通过类似“配体-受体”的方式被感知,反而更有可能通过氧化修饰被感知,细胞通过改变修饰后蛋白的结构、定位以及活性等,从而对ROS信号作出反应(Castro et al., 2021; Zhou et al., 2023)。

OxiPTMs(氧化修饰)是指具有氧化还原活性的小分子(如H2O2等)在蛋白质半胱氨酸巯基上发生的共价修饰。常见的OxiPTMs有次磺酸(-SOH)、亚磺酸(-SO2H)、磺酸(-SO3H)等(图8),这些修饰可以影响植物的生长发育和逆境响应过程(Zhou et al., 2023)。相关案例可见“2.2非生物胁迫中的ROS”哦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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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8 OxiPTMs的产生和相互转变(Zhou et al., 2023)。

2.4
ROS对植物生长发育的调节

在前面几个小节中,小远与大家探讨了植物遭受胁迫时ROS的作用以及如何进行信号传递和被感知。这些关于ROS描述主要针对遭受胁迫后的植物,但实际上植物除了可以通过ROS去对外界胁迫作出反应之外,植物本身还会通过ROS信号调控顶端分生组织分化、细胞壁木质化、气孔与花发育、种子萌发以及根系发育等生理过程(Mhamdi and Van Breusegem 2018; Wang et al., 2023)(图9)。由于ROS信号的传递以及感知在2.3中已经介绍过,此处就不作过多介绍。想要了解ROS对植物生长发育调节的具体案例大家可以自行查阅文献哦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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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9 ROS信号调控植物的生长发育(Wang et al., 2023)。

小结

在第二部分中,小远给大家介绍了ROS信号的作用、传递以及如何被感知等方面,相信大家对ROS如何发挥作用有了大概的了解。原本被认为是有害物质的ROS可以传递信号并帮助植物抵御各种胁迫,由于其在传递信号过程中起到关键作用,ROS被认为是第二信使的概念逐渐被广泛认可(Qi et al., 2024)。对于ROS何时对细胞有毒害作用,何时又扮演着第二信使的重要角色,这可能取决于细胞内ROS的含量,异常高含量的ROS可能会起负面作用,而低含量的ROS起着传递信号的积极作用(Wang et al., 2023)。此外,有意思的是,在前面的描述中,ROS信号在不同胁迫下的信号好像是相互分离的,但有研究发现,ROS信号可以将不同胁迫(生物或非生物)联系起来(Berrios and Rentsch 2022)。

三、植物细胞中ROS稳态的维持

前面提到过,ROS在细胞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取决于其含量,那么ROS稳态的维持对于其行使功能至关重要。接下来,小远将与大家探讨ROS在细胞中产生的部位以及如何维持其稳态。在植物细胞中,ROS产生的主要部位是质外体和各种细胞器,例如线粒体、叶绿体以及过氧化物酶体等(Castro et al., 2021),这些部位基本上都含有抗氧化的系统以缓冲局部的氧化还原环境。此外,这种区域化的划分也更有助于减少高含量ROS对细胞的毒害,同时这也有助于形成一套复杂的系统以应对不同的胁迫(Castro et al., 2021; Waszczak et al., 2018)。接下来,小远将对ROS产生的主要部位稳态的维持进行探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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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10 植物细胞中ROS产生的部位(Castro et al., 2021)。

3.1
叶绿体中的ROS

众所周知,叶绿体是光合作用的场所。在光照条件下,光系统Ⅰ和Ⅱ会产生ROS,主要的ROS类型有O2·、H2O21O2等(Castro et al., 2021)。针对这几种ROS,叶绿体都有对应的系统进行清除。对于光系统Ⅰ产生的O2·和H2O2来说,O2·可被超氧化物歧化酶(SODs)在类囊体膜的基质中歧化或自发形成H2O2(Asada 2006)。H2O2被抗坏血酸过氧化物酶(APXs)、谷胱甘肽过氧化物酶(GPXLs)和过氧化物酶(Prxrs)解毒(Asada 2006)。对于光系统Ⅱ产生的1O2来说,虽然目前还没有直接清除1O2的酶,但是可以通过与其他分子反应从而清除1O2,例如生育酚和类胡萝卜素等(Krieger-Liszkay and Trebst 2006; Ramel et al., 2012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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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11 叶绿体中的ROS(Waszczak et al., 2018)。

3.2
线粒体中的ROS

线粒体是细胞呼吸作用的场所,其ROS的产生与线粒体电子传递链(mETC)密切相关。线粒体复合体I、II和III被认为是产生O2·的主要来源,这三个复合体都产生并向线粒体基质中释放O2·,此外,复合体III还可以向膜间隙中释放O2·(Huang et al., 2016)。线粒体基质中的O2·可以转变为H2O2,最终被一系列氧化酶所清除,这与叶绿体中H2O2的清除类似。而膜间隙中的H2O2可以被抗坏血酸(ASC)所清除,由于线粒体外膜的通透性,还有可能转移到细胞质基质中被清除(Waszczak et al., 2018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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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12 线粒体中的ROS(Waszczak et al., 2018)。

小远叨叨
在这篇推文中,小远与大家探讨了植物中ROS在应对各种胁迫以及信号传递中的作用、如何在细胞内/间传递和被感知以及如何维持其稳态。尽管如今大家对ROS有了更深的理解,但是还是有许多问题亟需被深入研究,例如不同位置中的ROS是如何进行传递的、细胞核如何区分不同来源的ROS信号、ROS信号如何被感知以及从整体上理解ROS在细胞内复杂信号网络中的作用。ROS这一原本被认为对植物有害的物质逐渐展现出其重要的作用,现如今许多重要的研究中都可以见到ROS的身影,例如铁死亡等。相信随着研究的深入,ROS的“真实面目”将逐渐被揭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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